心安AI虛擬貨幣交易系統 – 解放雙手,獲利彈指間

虛擬貨幣這幾年交易量大增,各個幣圈老師皆在網路上解析各種趨勢,也開辦許多課程,初期幣圈的投資者,在起初一波的漲幅中,獲取了不少的利潤,您是否看了很多教學後,始終不得其要領呢?

也錯失過許多機會呢?不用擔心,現在有另一次機會!

自比特幣創立以來,已有數百種加密貨幣創建了出來,但只有少數取得了或大或小的成功,在這些加密貨幣中,心安智能交易程式透過最佳的策略判斷,幫助您從波動中找到機會,交易就是這麼簡單。

你可能聽說過量化交易,這種交易模式到底是什麼?

量化交易軟件是一套用於數字貨幣交易的程序化交易系統,可以自動完成數字貨幣交易的操作,無需任何人工的干預。

說起來也是一款很方便的軟件,在我們上班、開會、甚至睡覺時,很多時候都可以用來幫我們進行操作。

量化交易為什麼可以幫助您呢?
之所以用量化交易軟體,就是因為人性的恐懼、貪婪等弱點難克服。很多投資者在幣價漲的時候拿不住,跌的時候卻割肉,經常患持倉綜合癥。

.專業知識不足:缺乏判斷技術指標知識,行情走勢完全看不懂。   
.時間精力不夠:盯盤時間長,一不留神錯過了建倉的時機。  
.重倉豪賭交易:期待快速的盈利和翻本,倉位承受不住。   
.逆著趨勢操作:認為跌了一定會漲,漲了之後一定會跌。   
.不懂倉位管理:無計劃帶著僥倖加倉,而不是製定好加倉計劃。   
.心理因素作怪:貪念,死不認錯,死不悔改,戀戰,信心膨脹等。

為什麼心安AI智能交易是你的首選?
1. 擁有使用者討論群組,上面的操作者會提供他的交易策略

2. 最安全的交易程式
心安AI及相關系統上提供多種不同虛擬貨幣策略建議與參考資料內容,使用者可自行設定AI內容進行投資或是使用內建下單程式,讓交易簡化,擺脫您看盤時各種產生的情緒與冗長的交易時間。

a.使用幣安,火幣,OKEX的API程式
b.內建比特幣,以太幣等主流貨幣交易模組
c.數種精算過有投資願景的虛擬貨幣(ATOM,SOL...)等模組
d.市場唯一有保險機制的交易程式
e.EMAIL通知獲利的推播系統
f.本金皆在幣安,火幣,OKEX,保障資產安全

2021年初,心安進行為期1年的封測實驗,全程使用真倉交易,從各種貨幣對尋找出最佳的下單模式

去除馬丁格爾的缺點,進行數千次測試,歸納出最完善的交易邏輯,協助【操盤手與個人】看盤的種種不便。

在今年1月正式推出,期間創造許多佳績,有目共睹。

會員使用績效,全真倉成績:

幣圈中的人都非常清楚虛擬貨幣的前景,但是各種投資資訊非常混亂,資金配置也是令人困擾;心安AI交易程式幫你解決各種交易問題,讓交易一鍵化,人人都能輕鬆找到資金配置的出口。

目前臺北,臺中,高雄皆有專人為您解說相關機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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數年后,韓依已不再苦苦忠心于茶了,她更喜歡藍山咖啡,味道綿長而久遠,而且經過了那么多的坎坷風雨,屬于韓依的那杯下午茶或許早已不是那個味道了,是甜?是澀?還是比這更加復雜而難以名狀?   終究,韓依還是回來了,回到這片朝思夢想的土地,呼吸著清香而熟悉的空氣,沁人心脾的芳香,她有一剎那的沉迷,她早已不是那個留著短發滿大街亂躥的野小子了,七年,什么都改變了啊。   既然決定了不再戀戀于過去,那又回來做什么?為了緬懷年少逝去的青春還是為了找回那個單純到呆傻的自己?   她不知道,只想回來看看,只看看而已。   不知不覺走到兒時玩耍的石橋上,早已不見了那調皮貪玩的伙伴,還是那座橋,除了路邊的草更加茂密之外沒什么不同,如果這頭細直的長發變成細碎的短發是不是一切便能倒退回去呢,是不是一切都不會是現在的樣子。   母親的墓離這不遠,韓依小心翼翼的走過去,每一步,都像落下千斤重的石頭一般,沉重的,不只是心,還有內心深處的自責和委屈。(美文精選網:www.meiwenjx.com)   “媽,我來看你了。”韓依跪下身子,把手撫上墓碑,仿佛撫摸到母親溫暖慈祥的臉,滄桑的皺紋和歲月的痕跡刮著她的心硬生生的疼。   “媽,我還是沒能做個好女兒,你那么小心眼,一定會怪我的對不對?”韓依低下頭,把淚灑在泥土里。“那罰我下輩子繼續做您女兒好了。”那樣的話,回來的時候我還可以喊聲媽。   “媽,我走了,也許不會再回來了。”該走的走,該留的留,對這兒而言,她只是那個該走的人吧。   自從上次決定離開后,她的淚便已經哭干了,她發過誓“以后我再也不會讓自己這樣痛苦的哭了。”而她也真正做到了,現在的她,堅強到足夠所有人心疼。   閉上眼睛,清晰記得童年的記憶,有些東西,終究是火燒不掉的。(美文精選網:www.meiwenjx.com)   “小依小依,你看我和的坦克棒不棒?”這是那個天真的小木頭。   “小依喊聲哥,我就給你買糖吃。”這是那個壞壞的小木頭。   “小依,你要記得,小木頭會永遠守護著你,我是你的北極星,無論時光如何變遷,北極星永遠不改方向,永遠停在原地。”這是那個長大的小木頭。   可是小木頭,現在的你,還停在原地嗎?小依回不來了,她丟了自己,丟在過往時光里的某一瞬,化作一粒塵埃,或許早已消失不見。   “韓依,你以為這樣就能躲掉一切嗎?”身后傳來誰的聲音,肯定是幻覺。   “韓依,你真是只徹頭徹尾的烏龜。”看來不是幻覺,小依轉過頭,目光立刻對上那個人的。   “林森,你怎么會在這兒?”慌亂的她甚至來不及擦掉眼角的淚珠,又似乎在竭力掩飾著什么。   “我不是林森,我是小木頭,你看,我一直在這兒,等著你回來。”他溫柔的摸下她的頭。   “小依,你忘了?我是你的北極星,在我面前不需要偽裝什么,真的,我都懂。”   “…”   “我知道過去你經歷過很多苦痛,不過沒關系,我只要你從此平淡快樂。”   “…”她的淚又一次決堤了,“我還是那個沒出息的孩子,我真的沒打算在你面前哭的,我說過以后都不會再讓自己哭的,我…”   “對不起,小依。”林森托起她的臉。“現在,你還有我。”   韓依在林森的幫助下安定下來,在得知她仍要離開的時候,林森只是寵溺般的摸摸她的頭。   “你不能永遠當只鴕鳥。”目光中包含的不只是不舍,還有心疼。   不管怎樣,她留了下來。記得小說里說過一句話:命運如同眼淚的墜落,本無變數可言,除了偶爾的回頭,仍要一往無前的行進。   那些過去如夢幻的愛恨交雜,始終化作一個觴。   韓依不再是過去的韓依了,現在的她獨立、堅韌。憑借她卓越的英文功底和國外教學經驗,順利成為A大的一名教師。   走在路上,盡收眼底的是高高的建筑和整齊劃一的城市格局,只不過才離開七年,久?也不是太久。她想,為什么覺得那些過往的熟悉好像是一千年以前的事情了呢?   局外人么?   還有那個人,邢皓然邢皓然……   當愛衍生成了恨只是搞不清,恨,到底是對那個人的懲罰,還是對自己漫無邊際的折磨。   原來所有的幸福都只不過是想像。夢醒了,就該以最初的姿態繼續夢魘般的宿命。   轟隆!一道閃電從空中劃過,接著鋪天蓋地的雨嘩嘩襲來,帶著某些令人絕望令人心慌的回憶。   “小依,你不是勤工儉學嗎?只要一次,一次你就可以拿到兩萬。”就在那個雷電交加的夜晚,她一直以來的好朋友雅雯把她騙到夜總會,企圖用她的清白換取自己的脫身。   “不,我不,別說兩萬,就是一千萬也不行。”用力咬緊嘴唇,她冷的瑟瑟發抖,小心翼翼維護的朋友,反過來咬她一口,呵…心寒。   “我沒有選擇了,小依,對不起。”雅雯的聲音透露著絕決的堅忍。“把她帶走,怎樣做是你的事,但請不要再來打擾我。”   男人點點頭,嘴角劃開一個邪魅的弧度,玩味的笑道“我答應你。”   “不要,不要,我求求你,雅雯,放過我,我求求你,放過我。”那晚小依的苦苦哀求最終淹沒在滂沱大雨中,化做一道道撕心裂肺的傷痕,慘烈而又刻骨。   午夜兩點,男人起身從抽屜中拿出五萬,語氣嘲笑而又輕蔑,“喏,這是你的了。”   “滾。”小依用力抱住自己,把頭埋在膝蓋里,試圖尋找最踏實的安全感,可是,安全感到底是個什么東西。   身上的點點青痕暴露出她剛剛經歷過的殘忍,雨一直下,是不是連上天也叫囂著她的不公?   雨點灑在臉上,混摻著泥土的味道,此刻卻只會令人作嘔和惡心。   小依擦干臉上的淚,原來那些早已為忘卻的記憶只不過被擱淺,現在,早已沒有了那個小依,也早已沒有了那個為小依買奶茶的雅雯…   那個單純到呆傻的小依,已經死了。   輕柔的手機鈴聲把她的思緒拉回現實,一個陌生的號碼,接連響了十幾聲后,韓依接起,“你好,哪位?”聲音茫然而又酸瑟。   “我,邢皓然,韓依,你別掛。”邢皓然果然是邢皓然,總能輕而易舉地了解到她的想法,所以說,有時候太了解一個人也是一種悲哀。   “我不想見你。”她冷漠的回答。   “你沒得選擇。”電話突然掛掉,他一向這樣不是嗎,自私地把她平靜的生活打破然后無所謂的離開。   “我聽木頭說你回來了。”手腕突然被人抓住,“跟我走。”又是他,這么多年過去了,為什么他還是那樣霸道且蠻不講理。   還是那條老街,還是那間“果然”,還是兩張彼此熟悉的面孔,那陌生的又是什么?   那時候的韓依,邢皓然,林森可是出了名的鐵三角,邢皓然總會把韓依往死里整,而林森總會把韓依當親妹**。   “臭丫頭,你說我和木頭,誰比較帥?”邢皓然臭屁的甩甩頭發,一臉期待。“有點智商的人都該有自知之明,你弱智吧?”   “我靠,你找死?”他揪住她的耳朵,然后猛追著一陣暴打,別看邢皓然在人前總是風度翩翩,私下里瘋起來跟野狗沒什么兩樣,逮誰咬誰。   “喂,你是不是男人啊,連女人都打?”韓依委屈地摸摸頭。   “就你?你也算女人?”語氣里滿是不屑。   “別鬧了,兩個‘人來瘋’,走,去吉阿婆。”林森笑著追上來。   “前面的兩位帥哥,回頭的是熊,不回頭的是狗熊啊。”   兩人一致回頭,“那你是什么?”某些人鄙夷,“阿婆。”兩位帥哥異口同聲。“哈哈哈。”   那些開心的事情就這么行云流水般的消逝了,帶著她不情愿的戀戀不舍。   “咳,你還是那么容易走神。”邢皓然那宛如大提琴的磁性嗓音響起。   “嗯?”一直是這樣,總是不自覺地在他們說話時走神,需要他們的提醒才能反應過來,她的遲鈍還是一如從前。   “回來我身邊。”皓然幽幽吐出五個字,沒有請求,只是命令。   韓依苦笑,“呵,憑什么?”他以為他是誰,又把她韓依當作想丟就丟想留便留的玩具嗎?   “憑你愛我。”呵呵,真是個可笑的借口。因為愛,所以心甘情愿地看著他把自己的真心踩在腳下,因為愛,所以毫無保留無所顧忌的付出,可換來的又是什么?   “我懷了邢皓然的孩子。”耳邊想起那個女人的聲音,“我要你離開他,如果你不信的話,我這里有照片。”   韓依是不相信的,她相信邢皓然,只要他說不是,她就可以拋開一切和他在一起。   當她氣喘吁吁跑到他身邊尋求答案的時候,得到的卻只有三個字,“分手吧。”看來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嗎?   最怕在用了心之后,得到的是背叛。   如今他寂寞了,便自私地要求她回來,只憑一句她愛他?她韓依,還真廉價到沒有一絲一毫的尊嚴。   “愛?遠遠沒有恨多。”韓依抬起頭,目光冰冷而又淡漠。“邢皓然,你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混蛋。”說完絕塵而去,瞬間淚眼滂沱。   他怎么可以這樣,如果不是他說分手,她便不會去找雅雯,就不會發生那件令她痛苦至今的悲劇。   又有誰知道,那個韓依是怎樣艱難著挺過來。   所以,過去視皓然如命的韓依,早已經死了。   原來那些爛透了的劇情生活中也會發生,但她沒有那么好命,沒有白馬王子來救她,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,身邊一個人都沒有。   而她也不會像言情里寫的一樣,寬宏大量的原諒他并重新回到他的身邊。別人怎樣是別人的事,她是韓依,她不是別人。   “我還是沒有被珍惜。”韓依用力扯出一絲微笑,卻感覺比哭還難看。 +10我喜歡

(五)       走進村里,已是午后半晌。 村里的小路還是那樣的窄。   路面上露出淺淺的小水窩,不像干路那樣好走。   這里原來是一家農忙時曬糧食的場子,小時候,小孩子們在這兒玩過捉迷藏,打沙包,跳皮筋……這兒好寬敞,玩的也開心。現在已被人們堆滿了摘過果的花生秧。 村里沒有人聲,只有一陣陣拖拉機的嘈雜聲從遠處的田地里傳來。秀兒走向自己的家,大門緊鎖,顯然是沒人。院墻歷經風風雨雨,上面長滿厚厚的青苔,綠色的鐵大門,也沒有以前那樣新了。“忽”地一只麻雀從院子里的柿子樹上飛起來,一溜煙不見了蹤影。杮子樹上的葉已經不太密了,中間的一串串青青黃黃的柿子顯得格外亮眼。秀兒突然覺得已是秋天了“啊,是秀兒回來了?”鄰居的五奶拄著拐杖,慢慢地走過來。 “嗯,剛到家,家里沒人。”“你媽好像在西坡地里干活。”  “噢,我去看看。” 秀兒把背包取下來放在墻內堆著木柴的垛子上,準備去地里了。地里,人們都在忙乎著,有的在犁地,有的在撒肥,還有的在……就連那些小狗們也在地里亂跑,儼然一副夕陽下的歡樂圖。可如今,秀兒的心里怎么也高興不起來。盡管如此,她還是加快了步子。不一會兒,她瞧見了母親的身影。西邊,一抹血染的晚霞斜斜地射來。在霞光的映照下,母親的白發愈加蒼白。她的那條去年傷住的腿儼然是沒好徹底,有些拐。 “媽——”秀兒的聲音既干脆又顫抖。“秀兒,你咋回來了?” “我,我想家了。”“你好像瘦了呀?”母親用衣袖往臉上拭去又流下的汗珠,“該吃的就吃點,別肯壞了身體。”“要是那兒的活你嫌累,咱不干了,你從來沒干過重活,我怕你受不了。”“沒事,不累。”秀兒在母親面前掩飾著。 秀兒趁這個暑假沒事,所以到城里就找了個飯店端盤子,洗碗的活。前兩天,錄取通知書下來了,是一所相當不錯的大學,可她一打聽四年的費用,她放棄了,但她就是不知如何向母親說。 天色不知不覺已經暗下來。母親一到家洗了洗手就準備做飯。這時,鄰居五奶拄著拐仗來串門了。“我說秀兒她媽呀,你的腿干活中不中?不中了,明天讓她大伯來幫幫你?” “不了,我慢慢干,這不,秀兒回來了,能幫我。”“不是我說你,女孩上那么多學好干啥?遲早都是門是外的人。” 五奶是村里出了名的重男輕女的人,年輕的時候,她只讓自家的兩兒子上了學,倆閨女連小學都沒讓上。她只說養閨女是給別人養的,賠錢貨。她因為這種封建思想嚴重,所以村里多少女孩看見她直討厭。 母親沒吱聲,五奶是一個勁地說個不停。現在的娃兒們,出來都還得自己找工作,跟打工有啥區別?特別是女孩趁早找個好點的婆家,倒也安心!”“媽,我來燒鍋,你歇歇吧。”秀兒聽不慣五奶的話,但又不好說什么,去幫母親做飯了。她劃了四五根火柴才引著那把有些潮濕的花生秧,立刻冒出一股濃煙,嗆得她直咳……“秀兒,還是我來吧,看把你嗆的。”母親心疼地說著。”不,我沒事,媽。”秀兒執意著。     (六)   晚飯過后,已是九點多了,月亮悄悄地爬上樹梢。秀兒洗完后,回屋去了。母親一個人還在院里,搖著那把舊蒲扇,盡管已經秋天了,但吃過飯還是有點熱。“呯呯……”門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。“秀兒她媽,你兒子強子的電話。” “好,來了,來了。”母親急忙給外邊的大伯開門。 秀兒聽得出是哥哥打來的電話,這些年母親連個老式手機都舍不得買,平時哥哥一有事都是打到大伯的手機上。“強子,有啥事?”母親關切地問“小雪她要求在那邊買房子,錢還不夠,媽,你能不能……” “強子,你放心,過兩天我給你打去……”  電話中的小雪是哥哥在大學時談的女朋友,人品也不錯,家是縣城的,條件倒是好極了,所以,母親曾經叮囑過哥哥,現在男孩對象不好找,自家條件又不好,要珍惜人家,不要錯過了。這不,聽話音兒說要在縣城買房子,那錢可不是個小數目。秀兒躺在床上,輾轉反側,怎么也睡不著,院子里,只聽見母親長長的嘆息聲……   夜,黑漆漆的,有幾只蛐蛐在墻角無聊地低吟著。 不覺天色已經微明,秀兒揉揉腥松的眼睛,頭好疼,可能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,就是不想起床。“還沒吃飯呢?”“啊,是他喜梅嬸呀。” 曾經聽母親說過喜梅嬸可是個能說會道的人,她是見人說人話,見鬼說鬼話,方圓幾里沒有她不認識的人,她是村西頭的,平時都不來這兒的,可今兒……  “嫂呀,上次給你說的那個頭兒,你想好了嗎?” “這事可不行,秀兒還要上學哩!”“妮兒們上哩啥學,你看村里多少和她一樣大的都上婆家了,再說還能減輕你的負擔,咋不中呢?”“這婚姻大事,俺可做不了主。” “你們再想想,這個頭兒條件可好了,過了這個村可沒了這個店。” 院子里母親和喜梅嬸的對話,秀兒可是聽得一清二楚。她想想家里的處境,她決定早飯時向母親表白自己內心的一切。“媽,你別生氣,其實我沒考上大學,我想去掙錢,哥哥也需要錢的,你一個人掙錢太辛苦了。“啥?你沒考上?媽累點也沒什么,就是都想讓你倆有出息,你居然會……” 眼里讀出了從未有過的憤怒。早飯,母女倆誰也沒有吃,母親一個人上地去了。秀兒在屋里思索再三,決定還是去打工掙錢。 親愛的媽媽:         請原諒女兒的不孝,我去打工了,別擔心我,我現在已經長大了,不再是你眼中那個不懂事的女兒了,這么多年,你一個人掙錢為我們兄妹倆太辛苦了,看著你干活艱難的樣子,我都想哭,我想我不能太自私了,為你,為了這個家,我要去承擔一些責任了。不想再讓你操勞了,你該歇歇了!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 你的女兒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秀兒         就這樣,秀兒給母親留下一封信,獨自踏上了南下的列車。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(七)       秀兒經過老鄉的介紹,在一家不錯的廠子落了腳,轉眼間兩個月過去了,日子過得雖累但還充實。           夜,黑漆漆的。一間不大的出租屋里,秀兒呆呆地坐在床邊,不作聲。昏暗的燈光下,她的老鄉麗在一旁勸慰著“別難過,明天你去看看,真不讓干了,再生別的法子!”   “再找個這樣工資高的廠容易嗎?”  “   是不容易的,但……”          麗想說什么又沒說出來。          深秋的夜,漸濃漸涼。城市也在這蒼茫的夜色中慢慢沉睡,只有霓虹燈還在發出耀眼的光芒,好像在訴說白天的故事。而此時的出租屋內,秀兒是輾轉反側,怎么也睡不著。   她是農村來的,才來到這座城市兩個月,當初也是經過東奔西跑,好不容易碰到老鄉麗才找到這家象樣的工廠,她決定大干幾年,多攢些錢,前些日子,李老板說工廠不景氣,要精簡職工,決定讓一部分人下崗,秀兒也在下崗行列。為此,她去求過李老板,可李老板遲遲沒有答復。兩天前,李老板說只要秀兒去他辦公室里去一躺,就會讓他重返工廠,并且還會換個更好的活。秀兒不明白李老板讓她去辦室里干什么,哪怕讓她掃地,擦桌子,當清潔工都行,她只想保留住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,還能和麗在一起。秀兒決定去李老板辦公室一趟。   這個城市有太多的誘惑和陷阱,特別是對于這些從農村出來的女孩來說,更是什么也不懂。李老板葫蘆里賣的什么藥,秀兒也全然不知。她只知道自已踏實干活,老板每個月能給她按時發工資就行。可這個李老板就是個典型的披著羊皮的狼,廠里要是有長得好看的女孩,他都會忍不住自己的欲望。這秀兒雖說是農村的,但二十歲的她出落得婷婷玉立,看著都令人心動,李老板會例外嗎?          工廠,辦公室。老板的辦公室的門半掩著,順著門縫往里看,偌大的一間屋子里,設施齊全。只見李老板悠閑地睡在沙發上,雙腿翹得老高,手里的手機不時發出斗地主的聲音。秀兒試試摸摸地敲了敲門,進去了。   “李老板,求求你了,讓我在這兒干吧,我會把工作干的更好的,請你相信我。”秀兒哀求著。 ,但你也得答應我,你若依了我,每天也不用干那么重的活,我照樣給你發更多的工資。”李老板放下手機,帶著滿臉狡黠的笑,朝秀兒走來,說著一把摟住她的肩膀。秀兒害怕極了,她這才知道老板的別有用心。         “不,李,李老板,你別這樣!”           “秀兒,你看你這張小臉蛋,多可愛呀,干重活可委屈你了,其實我……”李老板說著一把將秀兒按倒在沙發上,無論秀兒怎樣地反抗也無濟于事,最后變成無力的屈從。出了辦公室,秀兒慌亂的眼神發現廠里的其他工人都在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她。此時此刻,她真想找個地洞鉆進去,或是一頭撞死在這里。   “她呀,老板早就盯上她了,咱老板是什么樣的人,誰不知道?她這次可是虧大了……”        “她或許不想失去這份活,故意送上門去的。”         “現在的女孩真不知臉恥呀!”廠門口幾個四十多歲的婦女邊走邊談,哪里顧及秀兒的臉面。           她一個人恍恍恍惚惚地跑在大街上,想著剛才的情形,淚水模糊了雙眼,她又氣又恨,她沒想到平時挺好的人藏著這么丑惡的面局。她連最后的一絲希望也化為泡影。          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,她沒有親戚,沒有一個可靠的人,孤獨與無助向她這個涉世不深的姑娘家襲來。她甚至想跳河,可她一想到親愛的媽媽,又打消了輕生的念頭。她一個人站在立交橋上,大聲地哭喊著,想把這一切的恨與恥辱發泄出來。   周圍的夜燈也變得格外朦朧。這么美的夜景,這么華麗的城市,她卻無心貪戀……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(未完待續)    作者簡介:盧建敏(雨過天晴~蕭敏),語文老師,愛讀書,好寫作,喜歡靜靜地在文學的海洋中徜徉,喜歡用寂寥的文字書寫淺淺的情愫。喜歡誦讀,愿用心、用情詮釋作品的內涵,為你帶去溫暖,感動,美好! +10我喜歡

杜素煥 01   又是好多天,陶葉沒走出家門半步。同事秋云一天三次打來電話,每次都問她在哪兒?干嘛呢?每次,陶葉都懶洋洋地回答,在家,看電視。問得不耐煩了,就提了提嗓門說,我除了在家還能去哪兒?除了看電視,我還能干啥? 出去走走啊,去朋友家、親戚家,也可以邀三兩個好友去游玩,哦,對了,你還可以去咱扶貧過的點看看呀,看看老百姓的幸福指數高了還是低了,看看郭支書的工作熱情升了還是降了。秋云說話向來是輕言輕語、不緊不慢的。 陶葉說,沒必要吧,我都退休了,再下去就是六個手指頭撓癢癢——多一道子了。 話是這么說,可她一想到扶貧點郭土樓村,心坎里就有一股微風吹來,清清的,涼涼的,爽爽的,又燥燥的,夾雜著一絲土腥子味兒。 三年了,陶葉頂烈日冒酷暑戰高溫地去郭土樓,沒白天沒黑夜地去郭土樓,風里雨里雪地里去郭土樓,她從郭土樓南邊的土崗前下車,步行半里地到村委會,又從村委會西側的竹林拐彎,穿行200米到行動不便的喬老太家,喬老太屋后住著一個老光棍,她每次路過都覺察到身后有雙眼睛緊緊地追著她,她故裝不知,視而不見地走來走去,一年四季,春夏秋冬,不知踏平了多少泥坎,又踩下多少落葉。 陶葉一次又一次尋思,如果她不去郭土樓精準扶貧,就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接觸到郭支書;如果不是郭支書,她就下不了決心與背叛她多年的男人離婚,如今,她退休在家,成了孤家寡人,內心的孤獨與落寞時常遍襲全身…… 她突然意識到是該出去走走了。 換上一身運動裝,又從鞋柜找出去年和秋云去香山看紅葉時買的安踏運動鞋,出門落鎖,把鑰匙和手機分別裝在左右褲兜,然后抹了下額前的亂發,打起精神走出小區。   02 出小區往北走,沒走幾步就看到健身器材有規則地固定在路東旁。路東旁的樹木長得好快,去年還是新栽的法國梧桐樹樁,而今濃密的樹葉繁茂得跟小帳篷似的。綠色的帳篷,隱約有微黃的葉片躲藏其中,給這片休閑健身之所平添了流動的色彩。 陶葉掏出手機,從不同角度把正在伸胳膊抬腿扭腰蹭背的幾位老者,連同這一個個綠色的小帳篷都拍了進去。她沒有寫心情配圖片發朋友圈的習慣,偶爾心血來潮隨拍些樹葉,多半是在百無聊賴時發給女兒。 唯一的女兒,大學畢業去了新疆,嫁給了大她十多歲的哈薩克人。平時,早早晚晚,能抱著小哈薩克與媽媽隔屏聊天便是日復一日的期待了。 陶葉后悔沒把女兒留在身邊。女兒同樣后悔沒有顧及媽媽的感受,甚至沒有想到媽媽會一天天變老,當老得生活不能自理時,還需要她的照顧。 媽媽是一個多么要強的人啊!在女兒的記憶里,她從來沒看到過媽媽的眼淚,因而,女兒的內心從來沒有被眼淚沖刷過的軟弱。 可就在早幾天,女兒跟媽媽視頻聊天時說,她做夢了,夢到媽媽帶她去郊游,走到荷塘邊,給她掐荷葉、折蓮蓬,媽媽不小心腳下一滑,撲通一聲掉進荷塘里……她四下張望,再也找不到媽媽的身影兒,卻在媽媽掉進的水面上看到許多許多飄起的小魚小蝦,她不知所措地呼喊著,快逮呀,快撈呀!逮上撈上了,媽媽就上岸了!女兒說著說著就哭了。 陶葉哄勸女兒,別哭了別哭了,夢與現實都是相反的,媽媽好好的呢!哦,女兒是不是想吃小魚小蝦啦?媽給你買,買四斤五斤的焙干寄去,你可以按媽教你的法子做你最喜歡吃的仔魚醬、螞蝦醬,適當放些辣椒或白胡椒,好吃得很哩! 就是沖著這夢境,陶葉決定去新華農貿市場買那歡蹦亂跳的小魚小蝦了,不歡不活的她堅決不買,早些時她去市場買女兒最喜歡吃的爬蚱猴,女兒提醒媽,一定要買活的,沒從網上看到嗎,一些失去人性道德的小商小販為了多賺些錢,竟喪盡天良在爬蚱猴的尾部用針頭注水,光注水還好說,無非是秤高秤低多花幾個錢的事,萬一注入膠水呢,說是食用膠,其實都是化學合成的,人吃了沒半點兒益處的。 平日里,陶葉粗枝大葉慣了,聽女兒這么一說,頓覺得自己除了對工作上的執著認真,生活細節也真是太不講究了,好比吃飯,她總是聽從姥娘說的那句“嘴是過道,吃啥都是過一遭”,想想,還真不是“過一遭“就那么簡單的事情。 陶葉遛達著來到了一個賣魚蝦的攤子前,攤子的主人好面熟。也不知為啥,自從她下鄉扶貧,她看見誰都覺得面熟。她問那攤主可去過郭土樓?回答說,俺姐家就在那兒。再問,你姐夫姓啥叫啥?回答,郭支書是俺姐的小叔子。呵呵,那就不說了,且問你這魚蝦可是自然生自然長,確定沒喂過添加劑撒過避孕藥?當然確定,這是俺家男人從河灘打撈自家吃的,忒多了,吃不完才拿來賣。陶葉瞄眼看了看那張淳樸憨厚的臉龐,覺得她說的每一句話都不容懷疑。 她蹲下身,本打算伸手挑挑揀揀,又一想手上是涂了護手霜的,女兒對味道特別敏感,她擔心護手霜的味兒會散發到魚蝦的體腹上,有可能洗好多遍都無濟于事,直接影響魚蝦的鮮味兒。 嗯,不挑了,這邊的魚和那邊的蝦,都要完,你報個最低價,反正我知道肉食類只有魚蝦沒漲價了。陶葉不自覺地說。 才不是哩,豬肉漲價了,羊肉牛肉雞肉漲價了,雞啦魚啦蝦啦的會不漲?這陣兒你沒有趕過集吧。女攤主說著,抿嘴一笑。 陶葉也跟著笑了笑,說,中中,咋都中,你先秤一下,看該多少錢?照岔口算。 女攤主說,好嘞,你請好吧,高高秤都有了,虧不了你。 想不到陶葉正起身站立時,眼前突然模糊不清,頭也隱隱地疼痛起來,伴隨短暫的干噦惡心……        03   陶葉有點兒疑惑不解,甚至后怕了。 以往,她也有過類似癥狀。有次她從家里掂了桶花生油給喬老太送去,彎下身放下油桶,不覺胃口一頂,差點兒嘔吐出來,她以為是來時喝了一包純牛奶的緣故,她平時不能喝奶,一喝就反胃,一反胃就嘔吐,一嘔吐就眩暈,像懷女兒時妊辰反應一樣。她發誓再也不喝牛奶了。可女兒說,奶還是要喝的,牛奶是最古老的天然飲料之一,被譽為“白色血液”,對人體的重要性可想而知。知道知道,不就是補鈣嘛,不就是增強體質嘛。女兒說,喝奶還降血壓呢,還預防中風呢。女兒告知媽媽一些喝奶的小竅門,可搭配燕麥片或雞蛋液煮了喝,也可把純奶發酵成酸奶涼了喝,喝酸奶不但不反胃,還養胃、提高免疫力呢。她相信女兒的話,從此便按女兒說的變著法兒喝奶了,喝著喝著竟不大排斥了。 她覺得這癥狀并非是喝奶造成的。又有一次在郭土樓,她和村委會的幾個人正在加班加點地填寫《貧困戶精準扶貧明白卡》,忽然感到四肢無力,頭疼頭暈,眼花繚亂的,就放下筆,輕微地閉了閉眼睛,郭支書看在眼里,沒吭,以為她在思考什么問題,可再扭頭看時,卻看到她眉頭緊鎖,嘴角也跟著咧了咧,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。這時,郭支書才問,咋啦?累了還是餓啦?陶葉鎮定了下神情,說,沒事,可能是昨晚沒休息好,有點兒頭暈。說著挺了挺脊背,強打精神掂起筆桿,又快速地寫了起來,可就在加餐領取面包時,她的頭跟裂了似的,再也忍耐不住,就請了假,打車回家了。回到家吃了兩片安乃近,飯也沒吃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。 次日早起,陶葉把這癥狀跟秋云粗略說了幾句。秋云說,你肯定是過度疲勞,不可能有啥大病的。停了停又試探著問,他,現在還跟你置氣嗎?都這么大歲數了,女兒又不在跟前,就甭再吵鬧了吧。陶葉說,不吵了,也不鬧了,倆人一年半載都見不了幾次面,還吵啥呀,也沒勁兒吵鬧了。說著,滿臉的苦相。當著人的面她是沒有這苦相的,即便在女兒面前也沒有,她心胸寬闊,性格豁達,秋云說她是強女人,并補充說強女人跟女強人是不一樣的,強女人專指要強的女人,是在性格和想法做法上比較堅定比較堅韌比較堅強的那種女人,而女強人是對專注事業并獲得成就的女性的一種稱呼。陶葉說,休說啥強女人、女強人的,我最近咋總覺得自己跟一個快要飄落的樹葉一樣呢?……秋云說,別瞎說了,就你這心態,就你這精氣神,三十年四十年的也落不了。唉,誰知道呢,但愿沒有啥意外,但愿我能托你的吉言健康地活著。陶葉輕輕地嘆了口氣,說。 為了健康地活著,陶葉改變了生活方式。以往她愛熬夜,如今不熬了;以往她愛吃剩飯,如今也不吃了;以往她吃飯講味道,如今也講營養了。她給自己退休以后的生活定了個切實可行的計劃,先報名參加模特隊,再繳費上個書法班,哦,學古琴古箏也不錯,她有個叫琴的初中女同學,弟弟就是開琴院的,她隨女同學去過琴院兩次,并從那里了解到古琴也稱瑤琴、玉琴、七弦琴,她問琴的弟弟,古琴好學嗎?弟弟說,好學,參加一個集訓班,保你兩天識琴譜,三天就讓你會談一曲《滄海一聲笑》。呵呵,那好那好,趕明我和你姐一起來學。陶葉笑瞇瞇地說著,心里卻在想,其實我是最適合學畫畫的,小時候我一筆就能畫個小兔,長大了隨便一畫就能把荷花畫得出神入化,多才多藝的二哥總夸我有藝術天賦,我要是學畫畫,說不定真能畫出個名堂來,對,那就學畫畫,一定學,學畫梅蘭竹菊,等畫好了,就裝裱個四條屏掛在女兒書房,也可以考慮送給郭支書幾幅。 咳,怎么想起他來呢?他又不是我什么人,我跟他也沒啥交情,不就是工作上的關系嗎?可工作上有關系的人多了去了,為啥偏偏想起他?何況,從身份地位上來講,他是我的下級,對于一個下級,我至于恁上心嗎?陶葉問自己。 而此時,陶葉考慮的最多的還是她頭疼頭暈干噦惡心的癥狀,她準備去醫院檢查了,讓秋云跟著,但不能對女兒說。   04 晚飯后女兒手機發出視頻聊天,陶葉切換成語音通話。女兒問,怎么啦媽?媽說,不便,在衛生間呢。女兒噗嗤一笑,說,跟我還有啥好避違的,嘻嘻。下面的話媽就聽不清了。 語音掛斷。瞬間女兒發過來一個搞怪的表情包。媽發了個問號過去。一行小字蹦蹦噠噠地跑過來,媽,知道嗎?吳老師成單身了。媽明白女兒的話意,早些時女兒跟媽說起她最尊敬的吳老師的老伴患了肺癌,已晚期了,不知哪一天吳老師就是孤家寡人了。媽責備女兒,別說些不該說的話啊,媽不愛聽。女兒撒起嬌來,說,人家不是關心媽嘛,媽反正是一個人了,正常的家庭組合,有什么呀,再說,我了解吳老師的為人,他耿直善良,溫和慈祥,還燒得一手好菜……媽打斷女兒的話,說,行了,別再貧嘴了,媽剛過幾天安生日子,吃飽了撐的嗎?女兒嘀咕,一個人,形只影單的,連一個說話的都沒有,多孤獨多寂寞呀,真不讓人省心。媽板起臉,神情非常嚴厲地說,行了,把你自家的小日子過好,讓媽省心就謝天謝地了! 一個話題轉入另一個話題。 女兒說,媽,我有了。有了,有了啥?二胎,不是跟你說過嗎,我打算要二胎的,想不到這么快就有了,今天查出來的。媽心頭一怔,好像有塊木錘敲了她一下,她喃喃地說,有了,就有了,有了就有了唄,需要媽為你做些啥?女兒沉吟片刻說,我是這么想的,媽,你若計劃開始新的婚姻生活,我再需要你都不指望,你若沒有別的計劃,我就要求你來幫我帶孩子,最起碼,你能天天陪著我,我也能天天伴著你,都省心了。 女兒的話說的也對。陶葉何嘗不想跟女兒一起生活呢? 可她有了自己的小計劃,計劃走模特,練書法,學畫畫,古琴古箏就不說了,可她不能在這個時候說出這計劃。都說,長輩過的是晚輩的日子,晚輩過的是長輩的影子,家家戶戶過的日子都是踩著影子走。于是她說,給我兩天的考慮時間,再回答你。 陶葉去市公療醫院體檢去了,她本來要去市人民醫院的,可秋云說去人民醫院要掛號排隊等候,一大早去,等著等著也得多半天,公療醫院就不同了,她婆妹是這里的頭頭,婆妹一出面,醫生都迎著她的臉,到她那兒看病甭說不用排隊,有可能連檢查費都省了,不是一般二般的交情,我才不動這關系呢。陶葉說,咱倆,誰跟誰啊,可咱去檢查不能圖省錢,關鍵是要檢查準了。那還用說?公療醫院也是正規醫院,各種醫療設備都不比人民醫院差,你看看那里住的都是啥人,多是有頭有臉的。陶葉抿嘴一笑,說,別說是人,小貓小狗也有頭有臉哩。 陶葉哪里知道,秋云堅持托關系看病,是有良苦用心的。來前,她就打電話跟婆妹說了,檢查結果若無大礙也就罷了,萬一是不治之癥,千萬別直接跟患者說,病歷上也別寫那么清。秋云知道好多病癥不是病死的,而是嚇死的,盡管她知道陶葉內心很強大,但再強大的內心也有自己的衰弱之處。 結果很快就出來了,陶葉搶先一步接過單子。接過單子她也看不太懂,可她從走進ct室那刻起,就分明覺察出一種不祥的征兆,特別是從秋云她婆妹的眼神里,更是讀到了同情、憐憫和無助。此時,她的頭部又扎扎地疼了幾下,好在沒有眩暈。她拿著單子趕快找專家會診,把秋云撇在身后。 陶葉不愧為是深入基層的,她會套話,也會掩話,經她一套一掩,真實病情便透露出來。紙是包不住火的。 腦膠質瘤,是個什么鬼?陶葉自言自語。 秋云上前拉住陶葉的手,小聲說,你別往心里去 肯定是誤診,明個兒我請假,陪你去省醫院檢查好不好?省腫瘤醫院有我最好的閨蜜,她是護士長,多年不見,最近才聯系上的,我想她會給咱提供最便利的條件。 陶葉苦笑著,搖了搖頭問,再便利的條件,能把絕癥檢查成沒病嗎?   05 醫生建議她住院治療,陶葉當即回絕。她想起電影《唐山大地震》里的一句話,大地震跑不掉,小地震不用跑。由此聯想到疾病,是不是可以這么說,大疾病治不好,小疾病不用治? 小時候,陶葉就聽老年人說閻王爺定生死,一個人從出生那天,就被定下了死日,人該咋死是一就的,“生死簿”上寫得一清二楚的,閻王爺掌管著呢,閻王奶奶也改變不了,要不咋說“生死有命,富貴在天”?陶葉知道這話有迷信色彩,是唯心論,是老思想,可恰恰是這些老思想,才讓一個個快入土的人看得開看得淡,免去好多痛苦。 陶葉也看得開看得淡,她對秋云說,人生只是個過程,最終都有個終結,只是有早有晚而已,無所謂的,走,咱回去,趕快離開醫院這地方。 有人說,醫院是救死扶傷的地方;還有人說,醫院是見證生老病死的地方。可在陶葉的意念里,醫院是鬼魂出沒的地方,那些以收受病人家屬紅包為能耐的所謂專家、名醫們都是吸血鬼。陶葉討厭這個鬼地方,不是萬不得已,她無論如何也不愿來這地方的,她覺得好好的人在醫院呆久了也會窩病,何況是有病的人呢? 走出醫院,秋云牽著陶葉的手走向一輛出租車,陶葉抽開秋云的手說,我好好的呢,你別當我是病人行不行?秋云沒有理會,反倒把她的手攥得更緊了,這讓陶葉很生氣,她猛地甩開手臂,轉身拐向一條岔道。 岔道很窄很小,還有點兒彎彎曲曲,像郭土樓村的羊腸小道,陶葉經常走在這樣的小道上,看田野里的莊稼長高了沒有,成熟了沒有。去年比這個時候早些,秋季汛期,大雨下了兩天一夜,整個豫東大平原都一片汪洋,有好多微友都配上圖片發了朋友圈,走,去豫東看大海!陶葉對此很是不滿,心里說,都是無聊之人無事犯神經,也不想想老百姓的日子可咋過,好多下鄉扶貧干部幾乎是徹夜無眠。無眠,不是躺在床上干瞪著眼睡不著覺,而是和村民、村委會眾成員一起戰斗在抗洪救災第一線。第二天,陶葉感冒了,高燒不止,嘔吐不止,連打兩瓶吊針才見輕,就是在她打吊針時,她得知縣文聯主席張淑盈因心臟病突發,閉目在基層……陶葉心里咯噔一下,頭也隨之一懵一疼,淑盈主席才四十多歲呀,上有老下有少,正是領家過日子的時候,正是單位提拔重用的時候,她跟淑盈的關系很好的。 走在羊腸小道上,陶葉仰頭問天、低頭問地,如果沒有那場大雨,如果淑盈不工作在扶貧點,她會輕易犯病嗎?即便是犯病,難道搶救不過來嗎?心臟病,跟它奶奶的腦膠質瘤,有沒有可比性? 走在羊腸小道上,陶葉想起《圣經》里的話:世人共有兩條路,一條是主耶穌的道路,也叫作窄門小路,這條路要引導人進入永生;還有一條路是寬門大路,要引導人進入滅亡。走在寬門大道上的人,可以為所欲為,似乎是自由的道路,但結局是可怕的,因為此路的末段通到地獄;那窄門小路,卻是通到天堂。《圣經》上還說:要從某地到某地去,第一要先認清了道路,若是某地與某地之間沒有道路,是永遠去不了的。陸地也好,水路也好,空路也好,總是得有一條路。陶葉讀過《圣經》,起初是同學琴逼她讀的,后來是她自覺自愿讀的,但她沒有從頭至尾通讀,而是斷斷續續讀了一些,她跟琴說,開頭“創世紀”很吸引人,可讀了沒幾頁,就是一嘟嚕一串的名字,這個生那個,那個生這個,讀著讀著就暈頭轉向的,不知道誰生的誰了,倒是“傳道書“和“箴言”好看些,像醒世名言、名人警句,耐心閱讀仔細品讀受益匪淺的。琴說,那你就好好讀,那字字句句都閃著光呢,總有照亮你心坎的時候。陶葉說,不能多讀,我是共產黨員,信仰的是中國共產黨,我不能犯政治上的錯誤。琴淺淺一笑,說,什么呀,還公務員呢,不知道政府有宗教局嗎?宗教局就是管各宗教派別的,有佛教、道教、伊斯蘭教、基督教……無論哪一教派,都是讓人向善的學好的,都是貼民心合民意的,你可不要曲解啊。 走在羊腸小道上,陶葉不時左右觀望,觀望那一棵棵白楊樹,那飄絮成災的白楊樹,不是早就下文砍伐了嗎?怎么還挺挺拔拔地長著,耀武揚威地長著?瞅那片片楊樹葉,長得跟巴掌似的,不時地隨風拍著巴掌,風大,它拍的急;風小,它拍的緩。拍什么呢,拍!陶葉忽然想起一句“前不栽桑,后不栽柳,院中不栽鬼拍手”,“鬼拍手”指的就是這白楊樹。哦,看那棵白楊樹,樹下怎么都有落葉啦?陶葉手指某個方向,跟身后的人影兒說了聲。 秋云晃在后面,卻沉默不語。   06 陶葉回家躺在沙發上直望著天花板發呆,心里反復思索著,腦膠質瘤,腦膠質瘤…… 拿出手機,陶葉輸入關鍵詞百度搜索:腦膠質瘤,別名腦膠質細胞瘤、神經膠質瘤,是由于大腦和脊髓膠質細胞癌變所產生的、最常見的原發性顱腦腫瘤,也是由神經外胚葉演化而來的膠質細胞發生的腫瘤。病因可能遺傳高危因素和環境的致癌因素相互作用所導致。臨床癥狀為頭痛、嘔吐、視力障礙、感覺障礙、偏癱、語言障礙、共濟失調等。其危害可影響視覺、聽覺、運動、語言、呼吸、神經系統等,惡性者可危及生命。并發癥為肢體活動障礙、精神癥狀、顱內出血等。手術后的病理診斷可助于本病的確診。飲食建議加強營養、食易消化、清淡飲食。治療采取手術、放療、化療、X刀、γ刀等。術后復發快,預后差。 天哪,怎么會這樣? 陶葉頓時天旋地轉,頭暈眼黑,她雙手抱住腦袋,雙眼緊閉,雙唇緊咬,她眼眶發酸了,有淚水從眼角溢出,流過面頰,浸過雙唇,進入嘴里,她舌尖添了添,淡淡的咸,淡淡的苦,淡淡的憂愁油然而生。不錯,她很堅強,很堅毅,她不怕死,可她也不想死,她留戀這個世界,留戀女兒。女兒懷孕二胎,單等著她的回話……可意外事情發生了,她該怎么辦? 把病情告訴女兒,是絕對不行的,女兒雙身子,身體重要,心情也重要。陶葉作為親生母親,關鍵時候不能幫襯女兒,反倒給女兒添麻煩,怎么可以?然而,生活中除了女兒,誰還是她的親人?父親早逝,母親十年前也走了,她有兩個哥哥,大哥在農村當了留守老人,二哥在市交通局工作,未退休就患下腦中風,偏癱了。難怪她會患這種病,原來有腦部疾病的遺傳史呀,想想父親生前可能也是患的這病,記憶里父親有段時間總是皺著眉頭,呲著牙咧著嘴,她問父親怎么啦,父親總回答,沒咋、沒咋,就是頭有點兒疼,忍一忍就過去了。那時家里窮,窮家破舍的卻要供養著兩個孩子讀書,父親抗著家庭的重擔,需要忍受多大的苦痛呀! 陶葉也要忍,為了女兒,為了女兒未出世的孩子,她要獨自忍受病魔的折磨。于是,她深思熟慮后給女兒發了段文字:女兒呀,媽跟你說,這兩天媽左思右想、前思后想,想了好多好多,想來想去終覺得女兒的話很有道理,女兒是媽的貼身小棉襖,女兒的意思都是為了媽媽好,媽答應女兒,答應選擇新的婚姻生活,但媽媽想、想自己的事自己做主,這樣吧女兒,媽生活圈子里也有個單身的,媽用心處一處,看是否合適,如果合適的話媽就向前走一步,當然,也要征得女兒的同意……只是虧待了女兒,不能眼下就去新疆,不過媽也放心,你跟婆婆相處那么好,你婆婆又那么疼你愛你,這樣吧,等女兒快臨產時,媽再過去伺候月子,好嗎? 發出去兩分鐘不到,女兒就視頻過來,歡快的聲音說,好呀好呀,媽終于想明白了,女兒期待媽媽的好消息! 陶葉向女兒投去深情的一瞥,只是一瞥,眼簾就快速地拉了下來。她心虛,怕聰明的女兒從她的眼神里看到什么,她咬了下嘴唇,又重新抬起眼皮,鄭重其事地交代起女兒必須要注意的事項來:第一,要好好吃飯,一天三頓準時吃,中間餓了就加餐,記住不要吃零食,更不要吃那些垃圾食品,像油炸類、燒烤類、罐頭類,等等,更不要吃辣條子;第二,要好好睡覺,千萬不要熬夜看電視、玩手機,熬夜是隱形殺手,你知道的,每晚十點前一定要入睡。知道了,媽,我都知道!女兒打斷她的話。知道了媽也要說,三,早睡還要早起,起床后打開窗戶,呼吸呼吸新鮮空氣,然后活動活動筋骨,慢慢地,緩緩的,也就是輕來輕去的,媽告訴過你,干啥都不要毛里毛糙的。知道了知道了,不要再說了,媽要說的,女兒都知道。女兒不耐煩了,再次打斷媽媽的話。媽繼續說,知道也要再聽一遍,你聽好了,玩手機時不要插著充電器,電充滿了一定要拔下……哦,還有,你一會兒把你婆婆的手機號發給我,也可以把她的微信名片推送給我,我加她。行了行了,我現在有別的事,要掛斷了。媽急急地說,別別,還有最后一句,我手機最近出了些故障,你聯系不到我時千萬不要著急,不要著急哈! 耳邊響起一片忙音,陶葉不知道女兒聽到沒聽到她最后一句話。   07   陶葉向秋云提出兩點要求,一是不經她的允許,絕對不能把她的病情公布于眾;二是從今兒起,不要再跟她沒完沒了地通電話了,她需要安靜,需要休息,需要深度睡眠。 深度,有多深?秋云驚問。她擔心太深了陶葉會醒不來。 陶葉說,傻樣兒,不知道深度睡眠就是黃金睡眠啊,真是白癡。 秋云說,你才白癡呢,這兩天因為你我頭都大了,可你跟沒事人似的,真是服了你了。 陶葉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,服不服的不說,就說病跟病不同,你以為我按醫生說的就能見得輕治得好?沒用,就是我把家產都花光了也沒用。 怎么能沒用呢?治療總比不治療強吧,何況醫學恁發達,多難治的病都有治好的可能……再說,有可能是誤診呢,我覺得還是去大醫院確診一下為好,讓活著成為一種對生命的敬仰,而不是對光陰的一種敷衍。平時說話輕聲慢語的秋云,此時竟然鏗鏘有力起來。 好好,再說吧,等我歇息幾天,再做打算。陶葉似乎被秋云的話打動了,又似乎不是。她輕輕地掛斷電話,輕輕地搖了搖頭,又輕輕地挪動腳步走向廚房。 廚房里很亂,早幾天她在市場買的小魚小蝦還泡在水盆里,昨天吃過的殘羹剩飯剩還冷在盤子里,一連兩頓用過的碗筷還泡在湯鍋里……她隨手把剩菜倒進垃圾斗,隨手把該洗刷的都刷洗干凈,耷眼看了看小魚小蝦已多半死去,活著的也是茍延殘喘,她伸手撈了幾個,又不知所措地放進盆里,此時,她多么需要有個人幫她做些事情。 人,好多時候是一個矛盾體。 陶葉突然有種遠走高飛的沖動。去年,她聽人說有這么個事,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去醫院體檢,體檢過后不知哪個環節出了差錯,結果錯拿了單子,患大病的成了患小病的,患小病的成了患大病的,患大病的心里一輕松,拿著準備看病的錢就去海南療養了,而患小病的心里一沉重,就按醫生的吩咐住院治療,兩個月后,去海南療養的回醫院復檢,結果病已痊愈,可患小病的已出院在家奄奄一息。這事奇是奇了,怪是怪了,奇怪的并不是事情的結局,而是事情的本身,環節上到底能出啥差錯,才能導致拿錯單子?除非重名重姓,除非姓名有一字之差,而這差錯恰恰被寫錯了,兩個人寫成同一名字了。如今看病都是憑身份證,不可能出現后者的錯誤。可重名重姓、又素不相識兩個人同去體檢,其本身也真是奇怪非常了。陶葉尋思,這事是在向人披露一個真相:病情不重要,心情才重要! 因而,陶葉暗暗提醒自己,一定要保持一個良好的心情。她決定,過兩天就去海南,去三亞,去有負氧離子的地方,去有天然溫泉的地方,她要帶上工資卡去休閑去養生,她要拿出所有的積蓄去享受去游玩,她才沒那么傻呢,把錢和時光都揮霍到看病上……她也不打算給女兒留什么家產,該給的早給她了,到最后,房子無疑是女兒的,足夠了,她只需對自己好些,再好些,她要用理性的消費換來良好的心情。 陶葉陷入深思……突然,一激靈,她想起有人欠她的錢,哦,是郭支書,郭土樓建養老院時,一時資金緊張,她不等人家張口就拿出三萬元去應急,郭支書打了借條的,說是很快就還上,卻一直沒有還。這事,她對秋云說過。得,我得找他要去,撇內不撇外,不然我太傻了。               08   借條跟離婚證放在一起。陶葉找出三萬元的借條,不自覺地瞅了一眼離婚證,只一眼,卻讓她揪心般隱痛。 揪心,不是當初的扎心,也不是后來的剜心。陶葉原以為離了婚就對男人失去了知覺,想不到每當她一個人獨處失落時,或深夜輾轉反側失眠時,內心就隱隱作痛。她怨,她恨!她的怨恨無休無止,只是埋藏于心,且埋得很深很深,任何人都看不出來。她無數次地想起,離婚二字說起來輕松,其實對于女人來說損失太慘重了,且不說家庭財產至少分去一般,就說精神上的折磨、情感上的撕裂也不是容易承受的,除非女人有了視她為寶的男人,她可以選擇再婚,那么,原來的男人就成為前夫,而后來的男人便是現任了。可在陶葉的思維意識里似乎不存在這個。她特指的男人只是丈夫。 此時,陶葉在想,要不要跟男人通個話?告訴他一些事情,女兒懷二胎了,我身體出問題了,或者說,我要出遠門了,女兒那邊萬一有什么事情,你多照應。女兒是媽媽的女兒,也是爸爸的女兒,她要把女兒往爸爸那兒推,以前她沒必要這樣,可現在有必要了。 又一想,不行,現在還不到我生死攸關的時刻,讓男人知道太早了反而沒什么好處……陶葉方方面面地考慮了一下,便打消了這個念頭。男人跟她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,離婚前她就說過,百年之后也不會跟他埋進一個坑里。男人說,這事你當不了家,我也當不了家,百年之后的事全讓女兒當家了。既然這樣,病情的事就讓女兒親口告訴她爸爸吧,只是我要好好活著,提著勁兒活著,活到女兒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來,過了滿月,最好過三個月,滿了百天。這樣,我死也無憾了。不想了不想了, 眼前,最當緊的事情是要錢,錢到手,我立馬就買動車票,等坐上車,再跟秋云發信息說,世界這么大,我還沒看完。 陶葉把借條和病單一同裝進手提包,又在屋里轉悠一圈,換上一件藏青色雙面絨大衣,臨出門,蹬上一雙半高跟拉鏈皮鞋,然后神情自若地把門鎖上。鄰居大嫂問她,干嘛去?她說,下鄉看看。扶貧工作不是結束了嗎,你不是也退休了嗎?還看,我看你是吃飽沒事干,瞎胡躥。鄰居大嫂逗笑。陶葉哪有心思與她逗?只是隨口一說,轉轉,遛遛。 車行半路,陶葉劃開手機,跟郭支書通話,在哪兒?對方回音,縣城,你聽亂糟糟的,也聽不清。陶葉問,什么聲音,干嘛呢?對方不回音了,想必是沒有聽見。于是,陶葉掛斷手機,發信息:馬上到郭土樓,有要事找你。 出門前,陶葉本想直接打電話說錢的事,可覺得這事不是電話里好說的,萬一他推脫一句,沒有,別來了,錢暫時沒有,再等一段時間。咋說?她只有把病情說出來,或者干脆拍張圖片,發出去讓他看,再補上一句,專等著這錢住院呢。這樣,郭支書有錢沒錢都得想辦法,可她患病的事有可能一下就傳來了,即便是吩咐不讓對外人說也沒用。外人是她的外人,不見得是他的外人。 郭支書回復信息:嗯,到了先歇歇,我盡快趕回。陶葉相信郭支書是講信譽的,他的人品在那兒擺著呢,他的人格在那兒放著呢,他當支書這幾年一心為村民辦好事辦實事,他為人剛正沒有私心,他家大廳懸掛著自己書寫的“無欲則剛有容乃大”,他是一個有信仰有擔當有情懷的好男人。陶葉盡往好處想,她覺得稍微往不好處想他都是一種罪過,都是對他人格的侮辱。   09 郭支書,小名風兒,大名郭東風。郭東風上高中時跟陶葉在同一所學校,但彼此互不認識,后來說起一個老師的名字,才知道是同屆不同班的校友。 本土本地的人,同為校友的不計其數,姑且不提。 且說陶葉到了郭土樓,一進村就被支書老婆接待去了“幸福養老院”。支書老婆不善言語,多余的話從來不說,不該問的話從來不問,從表面上來看,絕對是溫存賢淑的好內助,可通過多次接觸,陶葉發現她是一個很有個性很有獨立思想意識的女人。“幸福養老院”由她負責,郭支書是很省心的。 支書老婆給陶葉倒杯茶水遞過來,客客氣氣地說,您坐,請喝茶。陶葉接過茶水暖在手心,卻沒有落座,她頷首一笑對支書老婆說,你該忙忙,我找郭支書有點兒事,一會兒他就回來了。支書老婆說,好吧,我去伙房幫廚師揉面,今兒蒸酵子饃,大燴菜,雞蛋湯,說不定會對你的胃口。說完瞇眼一笑,轉身走了出去。 陶葉呷了口熱茶,感覺有點兒燙,就坐下來吹了吹,再呷一口,還是燙,索性起身去兌些飲水機里的冷水,爾后一飲而盡,然后接了杯溫的,又喝下,她不知道此時咋恁渴,都怪自己忘記帶水杯了,平時她出門都是把杯子倒滿裝進包里的。 坐等一個多小時,還不見郭支書回來,陶葉又發信息:到哪兒啦?怎么還不回? 手機鈴聲響起,郭支書不好意思地說,對不起對不起,讓你久等了,我已經安排好,中午一起吃飯,咱見面聊,好吧,現在開著車呢,不多說了。 唉,這事弄得……陶葉心里突然很不得勁兒,是歉意?是內疚?還是慚愧?她說不清,卻似乎影響了村委會的工作,阻礙了新農村建設,這跟她的身份很不相符。 起身走走,跟老人們打個招呼說說話,看看喬老太是否也進了養老院,她生活半自理,吃喝拉撒睡不知習不習慣,還有后村的母子倆,兒子年近八十,娘九十六歲,算上閏年閏月都一百多啦,還眼不花耳不聾的,說話頭頭是道,去年陶葉帶記者采訪過她老人家,問她最喜歡吃啥,她說,雞蛋蒜,一天三頓地吃,從沒斷過頓,連感冒發燒都很少得。記者稱呼她“老壽星”,想必她現在身體還硬朗吧,陶葉想給她拍幾張照片,還想跟老人們合個影兒,她忽然對“幸福養老院”產生太多太多的依戀。她想,年老了,有個健康的身體,有個幸福的去處比什么都好。 開飯了,剛出鍋的蒸饅頭端來,屋里屋外都彌漫著濃濃的酵子味兒,絲絲的甜,絲絲的香,還有絲絲的酒味兒,醉人也醉心的。支書老婆告訴她,這回用的是酒曲酵子,是郭東風通過朋友在木蘭酒廠弄來的,走時送你一些,保準你吃了酒曲饅頭再不想吃別的了。說著,從饃囤里拿出一個熱饅頭遞給她嘗嘗。 嗯,真好吃。陶葉伸手掰開饅頭,一半放鼻子下面聞了又聞,一半張嘴咬了一口。嗯嗯,是好吃,真的很好吃,不用菜就能吃下兩個。 菜來了,菜來了!義工們說著端來兩盆大燴菜。陶葉偎到跟前細看,菜里有肉片,有粉條,有豆腐,有白菜,有丸子,噴香噴香的,有記憶中的年味兒。她咂了咂嘴巴說,肯定好吃,來,給我盛半碗。支書老婆不等義工盛出來,就端了個滿碗放到一張桌子上,招呼陶葉坐下來趁熱吃。 快吃完了,郭支書才大步流星趕來,一見陶葉的面就歉意地說,對不起,實在對不起,讓你等這兒久,我先是去了建材市場,又去了銀行,為建村史館跑貸款的事,唉,都快把我急瘋了,走走,咱出去吃。 陶葉瞪了他一眼,說,吃什么吃,兩個饃,一碗菜,都快把我吃撐了。說著,拿出手機,讓郭支書給她拍幾張與老人們一起吃飯的合影。 支書老婆問老人們,知道不知道她是誰?喬老太搗著手里的拐杖說,知道知道,咋會不知道,俺一眼就認出來了,她到俺家去過。“老壽星”手翹大拇指,夸贊,好人啊,好人!她是專門下來扶咱的貧的,咱吃的這飯,就是她掏的錢…… 陶葉心里說不出的滋味兒。郭支書問她有啥事,她遲疑了一下說,沒、沒事,就是退了休沒事干,閑著無聊,出來散散心,正好也想來看看這養老院,太溫暖了,太幸福了,我竟然覺得跟回娘家一樣。 那就常來,要不,留下來當養老院的院長?郭支書的表情是認真的。 陶葉呵呵一笑,說,院長不院長地就免了,反正我當義工是蠻夠格的,這樣吧,等下月我要是沒別的事,就來享幾天清福。 好好,歡迎歡迎!郭支書說著又摸了摸后腦勺,補充道,估計下月資金松閑了,我才能把錢還你。 陶葉說,不急不急,看情況來再說吧。 回家途中,起風了,天驟然變冷,并有雨滴紛紛落下。陶葉打開手機看天氣預報,一條微信倏然而至:一層秋雨一層涼,風吹落葉滿地黃;瑟瑟寒秋已將至,學友莫忘添衣裳。 陶葉不覺吸了口冷氣,沉吟道:風吹落葉,風吹落葉……        10  次日晚,陶葉一夜夢魘—— 夢中她坐秋云的車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,那地方叢林茂盛,溝壑縱橫,險象環生。她問秋云,我們不是來看紅葉的嗎?怎么還看不到?秋云說,快了快了,過了前面那座山,就看見了。 那山,是什么山?陶葉再問。 臘山,另有個名字叫紅葉山,那山上的紅葉呀,就跟蠟染的一樣…… 秋云往下還說了些什么,陶葉記不清了,好像是說像明晃晃火苗,跳動的火苗,飛舞的火苗,火苗一樣的紅,應該是火紅吧。 可她萬萬想不到,還沒看到紅葉,就出了車禍,小轎車跟一輛迎面開來的小貨卡相撞了,偏偏那卡車上坐著郭支書的老婆,支書老婆從車上摔下來,躺在地上一動不動,她眼睜睜地看著有血液從亂發中溢出……她想喊,嗓子癢癢的啞;她想動,渾身就跟繩索捆綁住一樣,動彈不得。秋云呢,秋云去了哪里?駕駛座位空空的,方向盤也歪向了一邊,她擔心秋云也摔了下去,可車門緊緊地關著呢,奇怪了,真是奇怪了! 急忙撥打110報警,語音提示不在服務區,報警電話也限制服務區嗎?她不知道。正急不可耐時,一彪形大漢過來,手持一把斧頭把車玻璃擊碎,而后瞪大眼睛吆喝她趕快爬出來,她可憐巴巴地說,我、我的腿,我的腳。那大漢猛地用腳踹開了車門,他伸手拽下她,死扯硬拉把她拉到山腳下。  山腳下落葉遍地,有黃的,有紅的,也有褐色的,陶葉知道褐色的樹葉是早早落下的,也有可能是早早地干枯在樹葉上隨風飄落的,她用腳趟了下落葉,嘩嘩作響,突然,落葉打著璇兒飛舞起來,迷亂了雙眼,迷離了神經…… 哦,起風了,疾風勁吹! 那大漢瞬間不見,不知被風吹到了哪里。陶葉奇怪地聽到風在唱歌,風在哀號,風在哭泣,她的頭突然很痛,痛到幾乎失去知覺。天,頓時黑了下來,黑暗中的她不停地呼喚著女兒的名字…… 夢醒。醒后的陶葉躺在醫院重監室。 重監室門口,秋云、鄰居大嫂、老同學琴、郭支書和支書老婆焦灼地等待著。 秋云說,她體檢身體沒幾天,說是腦膠質瘤,醫生建議她住院她不同意,還要求我為她暫時保密,不要跟她沒完沒了地打電話,打擾她休息,哪想到這么快就……唉! 鄰居大嫂說,她這怪脾氣我是知道的,平時不大言語,一張嘴就嚴肅認真的,你說生活咋能恁嚴肅?昨晚后半夜我聽見她家里有動靜,就起身趴在窗口聽,聽她一聲連一聲地呻吟,我才喊的人。 老同學琴說,虧你喊了人,不然,不知道現在她家里是啥樣子呢。 支書老婆打斷琴的話,說,別說了,啥都別說了,指不定有奇跡發生呢,咱都往好處想,多往好處想吧! 郭支書一直沉默不語,一直來回踱著腳步,一直心想著錢能辦成的事不算事,錢能看好的病不算病…… 陶葉的男人大搖大擺地走來了,見秋云第一句就問,要不要通知女兒回來?秋云剜了他一眼,反問一句,你說呢? 重監室內,陶葉掛著吊水吸著氧氣,她不時地皺了皺眉頭,又不時地翕動著嘴唇,她口渴,她眩暈,她干噦惡心,她渾身都不是個味兒,她似乎又昏迷了,昏迷中,身子失去了平衡,像風吹落的樹葉,打著璇兒撲向大地……      +10我喜歡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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